１０
「呼…!」我從趴在桌上的小睡中驚醒。
為什麼又做了關於高中時期戀情的夢?
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拋棄過去了嗎?
「隆…隆…隆…」天公像清理喉嚨裡的痰似的，發出了低沉的打雷聲。
「要下暴雨了啊…」我自言自語對著窗戶說。
看來今晚又是個不眠之夜—我如往常一樣打開收音機，閉上了眼睛。
＊＊＊
「千春，既然錄音的部分都弄好了，妳就趁天黑前先回家吧。據氣象播報的消息，晚上會有暴風雨哦!」小松在我眼前比手畫腳的說著。
「至於聽眾Call In的環節，我請技術部門直接轉到這部特製的手機。有震動的話，一定要接，一定喔! 手機裡面的軟件，會自動把來電者的聲音轉換成文字顯示在螢幕上。就像電視下方的字幕那樣，很神奇吧!」
「嗯…我知道了。」我無力的點著頭，其實自己早知道這種手機的存在了。軟件本身沒有什麼高科技可言，不過它昂貴的價格，讓人不得不打消購買的念頭，大概是因為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耳聾的人需要一部手機吧。
「大家辛苦了!」我在出電台一樓大廳前，大聲喊道。
今天終於下定決心了。
「兹…兹…兹—昂!」隨著鑰匙圈的轉動而發動的引擎，我朝家裡駛去。
在這一期的節目，把一切都如實坦白。
＊＊＊
「…各位聽眾，雖說幸福的聲音總在耳盼回響，但有沒有遇過—無論怎麼調節音量都聽不見的情況?
無論周圍多麼安靜也聽不見，讓人不禁懷疑究竟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，還是發聲者停止了嘗試? 今晚的側耳傾聽，就讓主持人我來說說自己的親身經歷。」
「十七歲的我，留著一頭幾乎遮住眼睛的齊劉海，盡管性格寧靜低調，卻和任何一位青春期的女孩子一樣，充滿了對異性的遐想，羨慕著甜蜜的愛情。從國中起就暗戀的男孩—山崎直人，很幸運的在上高中後還是與我同班。升上高中，意味著身心都在某方面比國中時期成熟了許多，這是校長在開學典禮上對全體新生致詞的其中一句。直人確實變得更成熟帥氣了，不論是外貌還是個性上。他在前兩周內就交到了足以改變他沉悶性格的摯友。相比之下，在交友圈人氣不怎麼高的我來說，國中和高中其實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。只是換了個地點—讓我看著他的身影、聆聽他的談笑聲罷了…」
「…然而單單是暗戀，我也把一切想得太天真了。好歹他也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，直人憑什麼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呢?
果真如我所料，直人喜歡上被公認最漂亮的早見沙織—也就是我們班的班花。」
「遠遠的望著，然後默默祝福? 暗中幫直人加油，只要他幸福就好? 不。我沒那麼做…我不想那麼做。自從知道直人暗戀的對象後，我數次在腦中告訴自己:
放棄吧，估計他連妳的存在都不知道。但是…每當在學校見到直人後，捨不得的心情又變得更加強烈…」
「…我利用了沙織。拜託以她的名義幫我約直人到當時盛行的一個叫Talk
Show的語音軟件上聊天。對她來說，這並沒什麼困難之處。沙織只要求我對直人的摯友保持距離，我二話不說立即就答應了，畢竟那位摯友似乎心裡早已有了對象。」
「計畫順利的展開，直人如預期般的出現在我設立的語音頻道。可是…當詢問到網名背後的真實身份時，我說謊了。我繼續扮演了早見沙織…那位令直人著迷不已的對象，同時也是我羨慕忌妒的對象。原本打算過幾天就抖出真相的…可是沒想到與直人的語音會談，隨著時間逝去，不知不覺有了第二次、第三次…當它成為了每日必做的事情後，已經來不及了—我失去了坦白的勇氣。我害怕說出真相的那一刻，直人就會離我而去…」
「…什麼時候被拆穿了? 對…我和沙織的聲音差別還是挺大的…為什麼沒被拆穿呢? 答案我也說不清楚。過了兩周後，直人說他不小心把語音會談的事情告訴了摯友，我並沒有多想，告訴他自己不介意。也許內心深處正希望事情傳開來，讓自己開不了口的事實…透過別人傳到他耳裡。隔天起，直人像換了個人似的，連說話聲音都充滿了自信。是因為不用向朋友隱瞞了嗎?」
「…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兩年半。每當心中有任何煩惱，直人總會耐心的傾聽並給我建議。生活上的種種趣事，我也靜靜的傾聽直人訴說。盡管他還是沙織沙織的叫我…盡管我們都身居異鄉的城堡內，但閉上眼睛，腦海中第一個冒出的聲音…永遠都是直人的聲音。」
「奇妙的是，我們從來沒像正常高中生談戀愛那樣…下課時曖昧的擁抱、午休時雙人私密的頂樓聚餐、周末淪陷於幸福的約會中…沒有……我不介意的，真的…只要直人不離開我就好…一直待在我聽得見的地方就好……在聖誕夜後的第一個上學日，直人離開我了。」
「毫無預警的，直人在語音頻道內，麥克風不開的情況下，打出了冰冷的三個字:
永別了。是因為自己沒有立刻答應他先前的請求嗎? 無論如何，就算知道答案也來不及了…我們之間若隱若現的那條紅線就這麼輕易的斷掉了。」
下了杉本大橋，雨勢並沒有減小的趨勢，駕駛座前的擋風玻璃—若不是雨刷拼老命的左右甩動，恐怕視線早就被掠奪了。
今晚應該是最後一次的節目了吧，我心想。
在聽眾聽完那不為人知的悲慘過去後，自己的人氣注定完蛋了。
「直人自那天後，上學缺課的時數越來越多，這也是他不想見到我，最直接的方式吧。我刪除了TS，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悲傷之中。二年半，直到最後對方也不知道每天交談的對象是誰，直到最後對方也還是愛著陌生的同一人…一想到那些甜言蜜語是對沙織說的，而不是自己，內心就有了無法抵禦的刺痛感。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…」
「停止…閉上眼睛，腦海中還是他的聲音…停…
－我戴上了耳機—
沙織，妳今天說的構想很有趣哦…沙織，妳在聽嗎?
—放了一首曲子－
在聽嗎…
—手輕輕的貼在了音量的滾輪上—
請停止…夠了，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了…
—朝標示著『+』的方向緩緩滾著—
我不想再聽到…喊著她的名字的你了…
－滾到底了—
直人…
我喜歡你…
我昏倒了。
在醫院醒來後的我，得到的是一間安靜的房間，一點吵鬧聲也沒有的房間。
我耳聾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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